北京最大皮肤科医院 http://pf.39.net/bdfyy/bdfzd/150714/4655748.html当李亨感动于王维的《责躬荐弟表》时,从范阳传来了一个天大的好消息。年3月,正如安禄山死于儿子安庆绪刀下一样,在范阳称帝的史思明也出其不意地死于儿子史朝义刀下!史思明一死,叛军顿时军心大乱,原本相持不下的战局顿时倾向了唐军!李亨当即下令,让唐军趁机大举进攻。唐军士气大振,一鼓作气,在战场上屡败叛军。当前方捷报频频传到长安时,原本以为胜利无望的李亨,终于再次看到了胜利的希望!长安街头,百姓无不欢呼鼓舞、奔走相告,整座长安城沸腾了!更让长安人高兴的是,辟邪纳福的端午节快到了!唐人向来重视端午节,不必说家家户户都要彻底打扫庭院门户,准备佩兰、葫芦叶、菖蒲酒等物,动手做续命索、包角粽等,讲究一些的人家,还要在家中张贴《五时图》和《五花图》,前者辟邪,后者纳福。一入五月,莲儿便一样一样忙碌了起来。这日是五月初四,端午节前一天。莲儿早早起来,到打扫一新的庭院里走了一圈,院子里散发着皂角和佩兰的淡淡清香,让人神清气爽。快近晌午时,莲儿忽然想起,家中还缺两张应景的《五时图》和《五花图》。往年都是阿爷亲手画的,今年阿爷也说要画,但她却不许阿爷动笔,因为写字作画,最是费神。正当莲儿穿过厅堂,准备遣人去西市买两幅现成的画回来时,却一眼看见阿爷的书房门虚掩着,忙快步走了过去。果然,正是阿爷在书案前专心致志作画,连她进门了都不曾发现。莲儿叹了口气,阿爷什么都好,就是拿郎中和她的话当耳旁风不好,不知他是几时走进书房的?在书案前站了多久了?“阿爷——”莲儿走到书案对面,声音里是藏不住的嗔怪和心疼。“好,好,你看,阿爷这不快画好了么?”在王维笔下,《五时图》中的蛇、蝎、蜥蜴、蜈蚣、蟾蜍等五种毒物栩栩如生,猛不丁一看,当真吓人一跳。还是《五花图》好看,就像在宣纸上盛开了一丛石榴花,如火如荼,云蒸霞蔚。莲儿不由看得呆住了,又过了一盏茶工夫,只见王维放下笔,退后一步,仔细端详了几眼后,抬头看向莲儿道:“阿爷许久不曾动笔,到底手生了,就这样凑合着用吧。”见阿爷已经放下画笔,莲儿忙挽起袖子,一边帮他一起收拾笔墨,一边由衷赞叹道:“我若能有阿爷万分之一的画技,便是做梦也会笑出声来了!”“你阿娘最喜欢看我画石榴花,说石榴花虽不如牡丹扬名天下,却自有一种轰轰烈烈、热热闹闹的美。”王维久久看着笔下的石榴花,恍惚间又想起了璎珞站在庭中石榴花下的曼妙身影。莲儿知道阿爷又在想阿娘了,忙摇了摇阿爷的胳臂,拿其他话来岔道:“阿爷,您猜我今日做了什么?我可做了您爱吃的荷叶冷淘、鱼脍、牛酪拌生菜等几样小菜,咱们这便过去用膳如何?”自入春以来,王维于饮食上一直懒懒的,每次用膳,都是略动了动竹箸而已,任何佳肴吃到嘴里,都是食不知味。如今听莲儿说到冷淘,倒是心头一亮,脱口而出道:“你阿娘做的荷叶冷淘,最是清香可口。”莲儿却是心里一沉,不知为何,阿爷近来无论说什么,都会突然提到阿娘。不知为何,每次阿爷提到阿娘,她都有种不祥的预感。她忙定了定神,压下了心头的胡思乱想,一脸娇嗔道:“那今日尝尝女儿的厨艺,看看比不比得上阿娘?若是比得上,阿爷可要赏脸多吃些才好呢!”王维正想点头说“好”时,不知是站得久了,还是从拿起画笔到现在还不曾喝过一口温水,只觉得嗓子眼里一阵发紧,接着便是一阵势不可挡的剧咳,咳得仿佛要把整个胸腔都炸裂了似的,顿时将莲儿的心紧紧地揪了起来。莲儿忙端起书案上的茶盏,让阿爷就在她手里喝了几口,但似乎并不能止住他的剧咳,只好替他不停地捶背顺气,试图能够缓解一些。王维不知伏在书案上咳了多久,才松开了捂在嘴上的本色帕子,缓缓直起身子,轻轻拍了拍莲儿的手背,示意她不必担忧。莲儿心中难过,脸上却不能露出什么,牵了牵嘴角,故意打趣他道:“阿爷,女儿一说要和阿娘比试比试,就把您急成这样了?看来阿爷还是偏心阿娘。来,您老人家手上的帕子给我吧,我待会便去洗了。”方才那番剧咳,让王维眼角都咳出了眼泪,他摇了摇头,呵呵笑道:“是说呢,瞧阿爷就是这般沉不住气。即便偏心阿娘,也不能让女儿知道不是?帕子还算干净,明日再洗吧。”莲儿并未多想,高高兴兴扶着王维的胳臂向厅堂走去。趁莲儿不注意时,王维迅速把帕子塞到了书案后面的抽屉里,在心底叹了口气。他这咳血的症状已经不是一日两日了。他于医术上略懂一二,明白咳血是病入膏肓之症,便是华佗再世也是无力回天。既然如此,不如一直瞒着莲儿。只要他在一日,便让莲儿高兴一日,直到不得不分离的那一天。不知是荷叶冷淘端的美味,还是方才画《五时图》和《五花图》颇费力气,王维今日竟将满满一晚冷淘慢慢吃了下去,喜得莲儿连连拍手道:“阿爷,您若能日日这样乖乖吃饭,身子一定一日好过一日了!”王维放下竹箸,满意地点了点头:“莲儿果然长进了,这碗荷叶冷淘,已经和你阿娘做的一般无二了。”两人正说笑间,忽听门房来报说,宫里来人了!莲儿忙退到内室,王维则提起袍角,快步迎了出去。只见来人正是宫里负责传达皇上口谕的内侍,王维忙依礼跪了下来。内侍先宣读皇上褒奖王维以国事为重、主动让贤、善待兄弟的嘉言懿行,接着宣布皇上已拟诏吏部,授予王缙左散骑常侍一职,不日即可返回长安,以便他们兄弟团圆。左散骑常侍是门下省的三品官职,随侍皇上左右,是朝廷上下人人羡慕的清要之职。自王维向李亨上呈《责躬荐弟表》以来,一晃已经过去了两个月。两个月的杳无音讯,让王维已经以为希望渺茫。不料今日听到圣谕,王缙不仅可以重返长安,而且可以官复原阶,这不是天大的喜事么!王维心情激荡,连连向内侍叩首谢恩。内侍忙扶起王维,王维恳请内侍稍坐片刻,他要当场写一篇《谢弟缙新授左散骑常侍状》,请内侍送呈皇上,以表达他对皇恩浩荡的感激之情。只见王维眼含热泪,用颤抖的手提起毛笔,一口气写了下去:臣之兄弟,皆迫桑榆,每至一别,恐难再见。匪躬之节,诚不顾家;临老之年,实悲远道。陛下均平布政,中外带迁,尚录前劳,仍收旧齿。使备顾问,载珥貂蝉,趋侍玉墀,从容琐闼。不材之木,跗萼联芳;断行之雁,飞鸣接翼。自天之命,特出宸衷;涂地之心,难酬圣造。不胜戴荷踊跃之至。落款处,是“上元二年五月四日,通议大夫守尚书右丞臣王维状进”。数日后,李亨又下了御笔亲书的答诏,对王维的《谢弟缙新授左散骑常侍状》一番褒奖。从这日开始,王维翘首盼望王缙能早日回到长安。因为他知道,他的身子已经撑不了多久了。那天送走内侍后,王维心头激动,又提笔给王缙写了一封长信。信中,他告诉王缙这个喜讯,嘱咐王缙重返朝廷后要愈发勤恳做事,方不辜负皇上对他的一番厚爱。下笔千言,意犹未尽,当他终于放下毛笔时,才觉得整个身子仿佛被掏空了一般,终于撑不住倒下了。这日是六月初六,是二十四节气之一——芒种。从这一天开始,天气迅速变热,雨量明显增加,正是农忙时节。躺在病榻上的王维,似乎迷迷糊糊看到了阳光透过窗户上的苇帘洒在床前的斑斑驳驳的光影,耳边似乎听到璎珞在一声声轻轻唤他:“摩诘,时辰不早了,你该动身了。”他费力地睁开双眼,搂过璎珞道:“璎珞,今日我要和赵化出城,去济州各地田庄看看今年收成,你帮我找几件粗些的衣裳和芒鞋可好?”璎珞笑着答应,翩然而去。不一会儿,一叠整整齐齐的麻裳就放在了他的床头,他触手一摸,甚是松软,正想拉住璎珞继续说话时,璎珞却一转身就走了,无影无踪,无迹可寻……“璎珞,璎珞……”王维想大声呼唤璎珞,无奈嗓子眼仿佛被千斤重担压住了似的,即便使出全身力气,也只发出一丝微弱的声音来。“阿爷,我在呢,阿爷,您醒醒。”莲儿一直守在阿爷床榻前,看到阿爷的嘴唇微微动了两下,忙凑得更近了些,试图听清阿爷说了什么。一旁的范郎中正好给王维煎好了药,见他睡醒了,忙扶住他的身子,让莲儿喂王维喝下了几口。当药汁缓缓流下喉咙时,不知是药汁太苦,还是喝得太快,王维不小心呛住了,又是一阵咳嗽。不过,咳嗽过后,倒是完全清醒了。“阿爷,您方才一直在念叨啥呀?”待王维缓过来后,莲儿挨着王维坐下,有一搭没一搭地陪阿爷说话解闷。“莲儿,我方才看到你阿娘了!”王维无力地靠在身后的隐囊上,眼前仿佛还是梦中的情景,像是回答莲儿,又像是自言自语。“常言道:日有所思,夜有所梦。阿爷时常思念阿娘,自然容易梦见阿娘咯。”莲儿心里难过,但面上却依然强颜欢笑,尽力宽慰阿爷。“莲儿,有一件事,阿爷必须告诉你。”王维自知大限将至,他对玉真公主的那个诺言,到了不得不说的时候了。看着阿爷脸上的郑重和肃然,莲儿不由坐直了身子,用力点了点头:“阿爷请吩咐,女儿一定谨记于心。”“莲儿,你知道的,这辈子,我欠了你义母太多、太多。那次你陪义母来辋川看我,我答应了你义母,无论我和你义母谁先离世,你义母百年之后的碑铭,都由我来执笔。”王维停了一停,重重地喘了口气,继续吃力地说了下去,“莲儿,你阿爷的身子,一日不如一日了,想来一定会走在你义母前头。阿爷离世之后,你替阿爷把碑铭转交给你义母,并记得告诉你义母,她百年之后,碑铭上的落款可以署上你叔父的名字……”王维话音刚落,又忍不住剧烈地咳嗽了起来,似乎有股狂风正在他胸腔里猛烈打转,仿佛要以摧枯拉朽之势击垮这具身体的主人。情急之中,王维忙掏出枕下的帕子,顿时,一口鲜血猝不及防地吐在了帕子上!这一回,莲儿清清楚楚地看到了帕子上的鲜红血渍,不由失声惊呼了出来。下一秒,又紧紧捂住了嘴巴,仿佛只有这样才不至于失声痛哭。“阿爷,求求你不要说了,不要说了。”莲儿再也忍不住,伏在王维膝盖上泪流满面。王维捂住胸口,向后仰了仰,待胸口那阵飓风稍稍平息了一点后,低头摸了摸莲儿的秀发,苍白的脸色上浮起一抹苍凉的笑容,声音平静得仿佛刚才咳血之人并不是他:“傻孩子,不要为阿爷伤心难过。阿爷陪了你一程,是时候去陪你阿娘了。”莲儿强忍住眼泪,抬头看着王维,哽咽道:“不许阿爷再说这些丧气话了,我这就去找范郎中,他一定有法子。”说着就要起身离去。“不,莲儿!”王维挣扎着拉住莲儿的手臂,又是一阵喘气后,一字一句道,“莲儿,生老病死,都是命中注定,任谁都没有法子了。阿爷不想你哭,阿爷想看到你笑等阿爷见到了你阿娘,定会告诉她,咱们的女儿一切都好。”“阿爷……”莲儿哭着跪倒在了王维床前,泪眼模糊中,眼前仿佛走来了阿娘和仙芝。六岁那年,她失去了阿娘;33岁那年,她失去了仙芝;如今,在她即将步入四十时,可能又将失去阿爷。人生,难道就是一次又一次失去、一次又一次告别吗?在止不住的眼泪中,她听见自己在对阿爷说:“阿爷,我明日便去玉真观禀告义母,请她来看看您,好么?”王维摇了摇头,声音平静得不起一丝波澜:“不,莲儿,我和你义母已经告过别了。这世上,人和人之间只有两种结局:一是生离,二是死别。人生短短数十载,大限总是要来,只是迟早而已,你义母早已明白。”莲儿怔怔地看着眼前面容苍白但眸子依然清亮的阿爷,不知道她义母到底能不能明白,至少对她来说,却是无法接受这个即将分离的事实……日子一天天过去,王维的身子一日日弱了下去,仿佛油尽灯枯一般,王维的生命之火越来越弱,仿佛随时都将枯萎、熄灭。根据王维的心愿,莲儿请了阿爷相熟的几位僧人,来家中为阿爷诵读佛经。莲儿一刻不离地守在阿爷床榻边,每当阿爷被病痛折磨得生不如死时,当喝药已经无济于事时,只有清越的诵读佛经声,可以使阿爷渐渐平静下来……年7月的一天,一个阳光普照的日子,在僧人们如有韵律的诵经声中,在莲儿的陪伴中,王维平静地走到了生命的尽头。他的嘴角微微上扬,仿佛划出了一个温暖的弧度,这是他身前最常见的温润笑容。唯一让王维感到遗憾的,是等不到见王缙最后一面……王维去世第二天,王缙终于风尘仆仆地赶到了。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两个月前还给他写了那样一封长信的大哥,竟然与世长辞了。刹那间,他的心仿佛被掏空了一般,怔怔地走入灵堂,哭倒在大哥身前。按照王维生前的遗愿,王缙将大哥送到了辋川清源寺,将他和母亲安葬在了一起。在另一个世界,他又和母亲、妻子重逢了。或许,这不是生命的结束,而是另一个开始。料理好父亲的后事后,这日,莲儿将阿爷为义母写碑铭、并在碑铭上落款“王缙”一事告诉了王缙,王缙听着听着,不由红了眼眶。这世上,大哥最对不起的人,其实是他自己……当玉真公主从莲儿手中接过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卷轴时,顿时心里一沉。当看到莲儿未语泪先流时,她便什么都明白了。“义母,阿爷走了。”莲儿强忍住心头的悲伤,肩膀不可控制地微微颤抖了起来。玉真公主紧紧搂过莲儿,一下一下地拍着莲儿的后背,仿佛是安慰莲儿,仿佛是喃喃自语:“好孩子,不哭了,你阿爷一定舍不得你哭。”直到送走莲儿,偌大的玉真观只剩下她孤身一人时,她在莲儿面前所有硬撑起来的坚强才轰然坍塌。手中紧紧握着王维为她撰写的碑铭,心底仿佛有一把锯子在缓缓搅动,将每一丝疼痛都拉得无比清晰、无比漫长……自从年秋天和王维在辋川分别后,他俩仿佛心照不宣般,都明白他们今生的缘分,已经尽了、散了。在他们心里,那是此生最后一次见面。她不是没有听说过王维病重的消息,不是没有料到王维可能会先她而去,然而,当这一天真的来临时,她才明白,一切设想都是徒劳,她心里依然是不可抑制的痛苦和难过,是那种心被生生劈开般的痛苦,是那种“卷帘人去也,天地化为零”的难过!此时此刻,她心里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带上古琴,立刻、马上、现在就去辋川。天下之大,只有那里,才是距离他最近的地方!车马迟迟,心中凄凄,当玉真公主轻车简从赶到辋川时,天渐渐暗了下来。夕阳失去了白天的热力,空旷无人的荒野里,风呼啸着迎面刮了过来,让她有些睁不开眼睛。远远的天际,有厚厚的乌云正在迅速堆积,一场暴雨似乎就要来临了。“摩诘,三年了,我们又见面了。”玉真公主的手指缓缓抚过王维的墓碑,仿佛上面还有他手心的余温。狂风吹乱了她的鬓发,她无力地抵在墓碑上,身子一点一点低了下去。大颗大颗的眼泪一滴一滴落在了墓碑旁干燥的泥土里,瞬间消失殆尽……“摩诘,我一直以为,我会先你而去。当我弥留之际,我想听你读碑铭给我听。如今,你不辞而别,先我而去,今生今世,我再也没有机会听你读你亲手写的碑铭了。”说到这里,玉真公主早已泪流满面、泣不成声,“摩诘,无论你为我写了什么,我都满心欢喜。我期待着有一天,我们在另一个世界重逢时,你能亲口念给我听。”那天,莲儿走后,玉真公主久久凝视着手中的卷轴,最终选择不看。因为,对她来说,王维写了什么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已经用行动证明了他对她的心意。这就够了,不是么?天色愈发暗了下来,眼看一场暴雨就要来了,玉真公主却不慌不忙地低头拨动手中的古琴。刹那间,行云流水一般的古琴曲《坐忘引》便从玉真公主指尖倾泻而出。天地之间,仿佛只剩下这一种声音……一曲终了,玉真公主抬头看着墓碑,嘴角浮起一抹微笑:“摩诘,当年我弹此曲给你听时,你说,抚琴时若能忘记周遭的一切,像辛夷花般自开自落、活出自我,或许会对司马道长的这首琴曲有更深的领悟。这么多年了,每每抚琴,便会想到你的这番话。不知今日抚琴,可有些许长进?”玉真公主顾自说了下去,虽然嘴角依然淡淡笑着,但眼底的热泪早已出卖了她内心的哀痛。只见她从琴盒里缓缓拿出一把竹剪,对着古琴看了很久,然后,毅然决然地朝着琴弦剪了下去。“咚”的一声,七弦同时迸裂!“世上已无王摩诘,何必抚琴自哀伤!”在铺天盖地的滂沱大雨中,玉真公主仰面朝天,只觉得她心里那根最坚韧的生命之弦也应声而断!她知道,在她得知王维去世的那一刻,一切都已经结束了。在这个尘世间,她已经一无所有,了无牵挂。年春天,玉真公主也了无牵挂地离开了这个让她不再有任何眷恋的尘世,安葬于长安万年县宁安里凤栖原。她的墓碑上,是一篇文采斐然的墓志铭。落款处,是门下侍郎王缙。紧接着,年5月3日,李隆基去世;年5月16日,李亨去世;年12月,李白去世……年春天,史朝义率五千骑兵逃往范阳,史朝义部下李怀仙献范阳投降。史朝义无路可走,于林中自缢而亡,历时七年又两个月的安史之乱终于结束了。年,历经磨难的杜甫离开益州(今四川成都),辗转来到夔州(今重庆奉节)。十月的一天,在夔州别驾元持的家中,杜甫意外看到公孙大娘的弟子李十二娘舞剑器。此时,距离他幼时在郾城观看公孙大娘舞剑,已经过去了整整五十年!当年那个乳臭未干的小男孩,如今已是历尽沧桑的迟暮老人!刹那间,那远去的开元盛世,那一生的坎坷不平,那相继离世的至交好友,纷纷扰扰涌上心头,心头百感交集,任凭两行浑浊的热泪悄然滑落……这晚,杜甫回到家中,奋笔疾书,以“昔有佳人公孙氏,一舞剑器动四方”开头,写下了让世人广为传唱的《观公孙大娘弟子舞剑器行(并序)》。他深深明白,公孙大娘舞剑器时那种惊天地、泣鬼神的场面,已经一去不复返了!和公孙大娘一样一去不复返的,还有那个繁华的大唐盛世以及那些在盛世中一起笑过、哭过的好友们。这其中,让他最难忘的人之一,就有年在卢氏县勉励他将观看公孙大娘舞剑之事写成叙事诗的王维!这一年,王维离开人世已经六年了。杜甫踱到窗前,遥望辋川清源寺的方向,在心里哀叹:“摩诘兄,对不起,这首诗,我迟写了四十年!”年三月,杜甫辗转来到潭州(今湖南长沙)。第二年春天,在湘中采访使举办的家宴上,杜甫意外遇见了同样流落到潭州的李龟年。想起李龟年开元年间频繁出入岐王和崔九的府邸、歌声响彻长安城的盛况,杜甫有感而发,写下了《江南逢李龟年》一诗:“岐王宅里寻常见,崔九堂前几度闻。正是江南好风景,落花时节又逢君。”酒过三巡,采访使久仰李龟年大名,请李龟年弹唱一曲。李龟年并不推辞,一边手抚琵琶,一边低头唱起了王维的《相思》:“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枝?愿君多采撷,此物多相思。”在李龟年苍凉的歌声中,在座众人无不放下杯盏,泪湿青衫……年冬天,杜甫、李龟年先后去世。随着他们的去世,所有的爱恨情仇,都已尘归尘,土归土。一个时代结束了,但那些或波澜壮阔、或荡气回肠、或梦断魂牵的故事,依然留在人间……
全文终
年6月26日
作者简介
吕瑜洁,毕业于厦门大学历史系
已出版《我的心里住着一个孩子——写给孩子们的50封信》《我的心里住着一个世界——写给孩子们的50封信》等亲子教育畅销书,当当、京东、天猫、淘宝等均有售
即将出版长篇历史爱情小说《此物最相思》、历史散文《历史的浓妆和素颜》等
三味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