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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溪县城有五座庙。东门有东岳庙，西门有西华庙，南门有太紫庙，北门有天符庙，中央有水门庙。五座庙里有五种不同的神祗。不知道在哪一朝哪一代，这五种神祗都不得不搬家了，让位给百姓敬仰的蛤蟆菩萨。
金溪是座山城，“十年九年干，三年两不收”。有一年，云林山上的泉水都干了，农人的眼泪也快干了。据说是岭上黑蟒作怪，吸尽了山中的泉水，滚掉了天上的云脚，八百里云林连石头也被晒裂了。
（二）
东门蔡家有个后生叫蔡小方，是个铁汉子。他看到老爹老娘和全县穷人快要饿死了，眼中烧着两团火，头发直往上冲，围一块打满补丁的围布，甩着膀子在山头上狠命地挖着、挖着。锄头碰硬土，咣啷咣啷地响，火星儿直冒。
是耳朵作怪，还是出鬼？蔡小方忽地听到了一个亲切的声音：“小方，你白累了！白累了！”
小方睁大了眼睛，闪动着眉毛，却看不见一个人影，听不到一声鸟叫。只有那焦黄的禾苗、飞动的风沙，一片凄凄惨惨。
这是黑蟒的声音吧？小方把锄头一顿，气呼呼地说：“哼，正要找你！正要找你！”他使出娘肚子里的力气，重重地挖了下去。只见泥土咝咝散开，露出一个深洞，升起了一阵淡蓝色的轻烟。
小方紧握着锄头，脚跟动也不动，料不到轻烟过后，深洞口上出现了一只美丽的蛤蟆。
小方定睛一看，他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蛤蟆：米斗一样大，翠绿翠绿的背皮，嵌着七个金色的星星。肚皮，白得像玉石；眼珠，红得像玛瑙；脚上有四朵梅花一样的吸盘，嘴里有一条灵巧的舌头，说话了：
“你为什么挖山？”
“我要挖出泉水，杀死黑蟒！”
“好小哥！黑蟒的头摆在出云峰上，黑蟒的尾巴搭在县衙的地下，你怎么挖得到啊？”
“我不相信！挖倒了山，总会找到它！”
“我来告诉你。”蛤蟆蹦到小方的肩头上，凑在他的耳边，说了好久，然后，高声地喝道：“勇敢的人，就跳下洞去！有心的人，就变一只蛤蟆！”蔡小方深情地望了望多灾多难的家乡，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
一阵淡蓝色的轻烟过后，蔡小方和蛤蟆都不见了。山头上静悄悄的，没有一点声音，只有月亮在风沙中移动。
当天晚上，全县的农民都做了一个甜梦，梦见蔡小方披一件翠绿翠绿的褂子，口里唱着：“天地玄黄，杀死黑蟒；宇宙洪荒，还我谷仓！”忽地又变作一只美丽的蛤蟆，飞快地跳走了。
这天晚上，县衙的知事刘老爷，也做了一个恶梦，梦见一个黑脸横肉大汉，口里吐着火，哼哼唧唧地唱道：“日月盈昃，蛤蟆出血；晨宿列张，气死小方。”忽地又变成一条大蟒……
（三）
不久，县城中央的水门庙里，香火不断，人来人往，县衙刘老爷亲自坐轿来朝拜“活菩萨”。进得门来，只见供桌上一顶杨木浮雕漆金小轿，轿上一个锡制荷叶盆，盆内有净水，水里放着一张檀木软靠太师椅，椅上蹲着一只奇怪的蛤蟆。
在刘老爷看来，这蛤蟆瞪着双奇大无比的眼睛，骨碌骨碌，死死地盯住他。他想起那个怪梦，倒吸了口冷气，连忙后退，大声喝道：“来人呀，打轿回衙！”
衙役正忙着答应，料不到一阵腥风，刮得人睁不开眼。从漆金轿子的后面，忽地窜出一条乌黑的蟒蛇。它眼若铜铃，口似血盆，向那蛤蟆卷去。吓得刘老爷和三班衙役全都颤颤抖抖，跪在地下磕头。
许多进香的老百姓，丢掉香火，拿起锄头、扁担，围着大蟒喊打。
那翠绿翠绿的蛤蟆，却不慌不忙，只见他轻轻一跳，闪在一边。黑蟒一口把太师椅吞进了肚子，知道上了当，摆摆尾巴，又翘回头来，吐出血红的舌头，露出了满口的尖牙。好蛤蟆，“咯、咯、咯”怒吼了三声，突然立起身来，猛地一跳，跳进了大蟒血盆似的口里。
刘老爷不断地念佛，众衙役不由得“嗬”了一声，拥着老爷逃命要紧。怕事的人也溜走了，只有一些勇敢的人不顾一切，向黑蟒冲去！
不知为什么，那黑蟒“嗖”地一下飞到大梁上，扭摆得十分利害，瓦都震响了，整个庙都在摇动。
“轰”的一声，黑蟒从半空跌了下来，蠕动了几下，便张开血口，呼呼地喘息，有出气没进气了。
大蟒不断地淌着口涎。奇怪！那太师椅从蛇口里飞了出来。接着，一条蛤蟆腿蹦下来，一条，又一条！白肚金星的蛤蟆身子，翠绿色的头，骨碌骨碌的眼睛，只听见三声“咯咯咯”大笑，腿也跳起来，肚子也聚拢来，皮也绷紧来，一霎眼，完完整整的美丽蛤蟆又蹲在太师椅子上。
人们看呆了，笑了！磕着头，上着香，那黑蟒早巳瘫痪不动了！
“轰隆……”天上响了雷。风起云动，大雨哗哗地落下来。
（四）
自此以后，金溪县城四门庙上都供上了蛤蟆菩萨。
蛤蟆菩萨喜欢喝酒，大家都说：像蔡小方生前一样的嗜好；喝了洒，要换七件不同颜色的皮袍，大家都说：像蔡小方一样的脾气，暴躁暴躁，脸上容易变色。蛤蟆菩萨时来时去，哪一年来了，那一年就年成好；哪一年去了，那一年就受旱。
众人说：蔡小方周游全国去了，他不能老蹲在金溪呀！
又不知哪一年哪一月，蛤蟆菩萨真的不再来了，金溪的五座庙也成了堆放谷子的地方。蛤蟆菩萨到哪里去了呢？在春水满田的夜晚，在三月桃花雨兴云作势之时，田野里、树林中、竹梢头，有一种雨蛙，在“咯咯咯地大笑”，就是他了！
：《聊斋志异》十一卷《青蛙神》有金溪邑的蛙神记载，《金溪县志》（同治志）也有青蛙使者（蛤蟆菩萨）的记载。（采录：吴文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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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HE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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