湘大校友旋梯张雷我有一个梦

1

张雷的名字,是与旋梯联系在一起的。

“旋梯”首先是彭燕郊老师的一首诗:

因为它高出云表,刺入蓝天深处

翘首仰望时,总有烟雾缠绕

拔地而起是为了上升、再上升

视野便越过烟雾而控制了全景

……

上升,螺旋形没有后,没有前,取消前后

上升,从六个角度抛弃前后

上升,只有高和更高,取消低

螺旋形的规律是:终点也不是结束

然后,七九中文班的几个诗人,在八十年代理想主义氛围的感召下,热血化为诗歌。毕业时,他们想把这些“诗”印出来,算是为大学时光留下一点痕迹。起个什么名字呢?苦思之下,想起彭老师的这首诗,于是,“旋梯”便成了一部薄薄而厚重的诗集的名字。

这部名为《旋梯》的诗集,不仅有七九中文班几个发起人刘演林、曾思艺、严福金的诗,也有桂佬孟泽、解永先的诗和七九外语张少雄(欧沙)的作品(诗作和译作),还有八零的程兴国、陈惠芳、龚惠玲、瞿明刚及其他系的一些作者的作品。

“旋梯”到了八零的手上,就成了一个“诗社”,陈惠芳做社长,陈惠芳后来成了湖南新乡土诗派的“三驾马车”之一。

之后,中文八一的沈国清继任社长。

作为诗社的“旋梯”,在八十年代中国大学的诗坛,颇具影响,成了“大学生诗派”的重要诗歌社团之一。

世纪之交,湘大历届的旋梯诗人们,还出了一套“《旋梯》诗丛”,程兴国任总编,刘晓雄主编。共十本:程兴国《再忙也有相思的时候》、陈惠芳《场外任意球》、陈集亮《蛙鸣集》、刘晓雄《等待暴风雨》、黎锦华《散步的现实》、李杰波《恍若隔世的故土》、王嘉《黑暗中的微笑》、田征文《出巢的小狗》、彭公穆《没有翅膀的天空》、唐举梁《生活素描》、李桐《到海上收割麦浪》。彭燕郊老师还为之写了个《总序》:

这里充满的是敏锐的感性,单纯得有如小孩不断伸手抓起糖果,不断向嘴里送去般的幸福的直观,理所当然地怡然自得。青春的诗不回避官能,更不回避审视自己的观念世界,能够离开“我”而把“我”当“非我”解剖,达到完全的赤裸而让有意识、潜意识、无意识大大方方地展示。于是,个性的轮廓逐渐明显。于是从青春的诗里释放出来的能量和力度准确地、现实主义地表现(而不止是描述)青春的心态,你能领悟:这里,年轮在生长,岩层在形成,生命在行进。

彭老师给了“旋梯”很高的评价与期待,称这些校园诗人是新诗运动中的勇士们。并断言:旋梯这一名字必将在“五四”以来中国新诗运动史上留下光辉灿烂的篇章。

“我们出发时/阳光也出发了”,这是彭老师为旋梯诗社创刊时写的诗句。沿着螺形的旋梯上升,尽管中间也有起伏,有艰辛,但永远在盘旋着上升,这代表的也是湘大的一种精神。

00年,一度沉寂的“旋梯”,恢复出刊。

也是在这一年,一个有着古铜色皮肤,身材修长、匀称、健硕,用发哥的话说,还“性感”的男孩走进了湘大。他叫张雷,人称雷哥。

那年,雷哥1岁了,来湘大前,已经上了个一个大学:长安大学,读土木工程。却因为痴迷踢足球,两门功课挂科。中学时成绩一直很好、心高气傲的他,毅然选择了退学复读,反正理工也非他所爱。他的家在昆明市嵩明县,父亲是小学语文老师。他不敢告诉家里,只能白天去复读班上课,晚上住在云南大学同学的宿舍里,然后再一次走进高考考场。填志愿,填的专业全是中文,学校呢,看到湘潭大学是重点大学,却在非省会城市,看介绍也还不错,那就选了吧!

我问他,既然喜欢文学,为什么当初选择理科呢?他说,那是因为老师的建议。他成绩好,成绩好的都学理科,说上重点大学的机会也更大。他便信了,从了。其实,他中学就开始写诗,诗还入选了全国中学校园十佳诗人的一本诗集,公开出版。来到湘大读中文,终于遂了心愿。报到那天,一个人走进湘大的三拱门,看到那如原野一般宽阔的校园,特别是一进校门就能看到的足球场,他一下子就喜欢上了这个地方。

大学四年,除了上课、读书,他很多时间就泡在了球场上。那个时候中文系的足球很强,光在校队的就有四人。除了雷哥,踢前腰、后腰,还有上一级的罗廷钰,据说有甲B的水平。还有守门员丁敬群、后卫洪峰,中文系足球队自然在学校独孤求败。雷哥还代表湘潭大学踢过“飞利浦”大学生足球联赛。而篮球,雷哥也是绝对主力,为院队打入“湘大杯”四强立下汗马功劳。那时,发哥(宋德发,后来成了湘大的男神教授)研究生刚毕业,给他们班上外国文学课,兼代理班主任。发哥读研时,“野蛮其精神、强健其体魄”,自己从“豆芽菜”练成了人见人爱的“黄瓜”,然后把这套理念贯彻到学生教育中,时时带着他们打篮球,一班和二班对打,或者对外征战。

后来,张雷出了本书《北苑七栋》,写寝室同学的大学生活。发哥还为这本书写了一个序:《古希腊人张雷》,说当下中国人体育与智育严重脱节,或者四肢发达,头脑简单,或者弱不禁风,手无缚鸡之力能够做到体育与智育完美结合的,只有古希腊人了。而雷哥,就是这样一个“古希腊人”,一个“非典型的当下中国人”。

因为打球,毕业后,雷哥还被老师们邀请回来,参加全省文学院教工篮球赛“文新杯”。球场上骁勇善战的雷哥还俘获了场边做啦啦队的一位学新闻的大一女生的芳心,然后成了他的女朋友,现在还是。

我问张雷,那你学习成绩怎么样?他说,男生的成绩都一般,前十几名拿奖学金的都是女生。但他还是读了很多书,坚持写日记。不是每天都写,碰到值得一记的事,读到有趣的书,就记下来。这些“札记”,就成了《北苑七栋》的“雏形”。想起桂佬孟泽曾经说过的,大学就应该提倡“六十分万岁”,不要把所有的时间、精力都浪费在教科书和考试上,而是自由自在地多读点书,才是最重要的。信然!这只能是一种理想了。现在的大学,老师每年按照课时、科研成果记“工分”拿“酬金”,学生按照成绩拿“奖学金”,哪有功夫自由读书。

毕业了,雷哥去了珠海,在一家生物科技公司谋得了一份职位,做销售。一年后又单干,做原所在公司的净水器销售代理,挣得了第一桶金。一边做生意,一边不忘书生本色,大量买书。后来,净水器市场慢慢饱和。并且在他看来,做销售,更多地是看他人脸色,处处求人,没有价值感。想起曾经有过的开一家书店的梦,正好有一次碰到上海的一家书店歇业清仓,他把这家书店大部分文学类的书盘了下来,然后申请一个品牌“旋梯”。没想到,在偌大的上海,“旋梯”,他想到的第一个名字,就顺利地获得了注册。

书店开到哪里呢?自然要让“旋梯”回归母校。当时女朋友在上海,他跟她商量:如果就这样结婚,他内心会不快乐,也许两个人也不会有好的结局,还是让我去闯闯吧!

就这样,年5月,他回到了湘大。为了一个梦,文学之梦,旋梯之梦,也是因为一份湘大情结。

3

00年上大学的时候,彭燕郊老师已经退休,住在长沙。但张雷在《北苑七栋》中写到,86岁高龄的彭老师有一次曾回到湘大,“湘大召开武林大会!武林盟主重出江湖,各大门派高手云集,热闹非凡”。彭老师还朗诵了他的新诗《无色透明的下午》,然后,“我也被净化了,在那个无色透明的下午”。

彭老师的诗歌,衰年变法,越老诗越好。而他那不断地往人生的高处攀登,往深处挖掘,那撞墙般的决绝与勇气,又成了一种精神,激励一代一代的后人。年3月31日,彭老师去世。学生袁铁坚在追悼会上说:

彭老师在我们心中的位置,很难用言语来形容。我们只能说,当年我们校园里的欢乐和痛苦,都曾经与彭燕郊这个名字有关;

我们只能说,我们青春时代的激情和梦想,都曾经与彭燕郊这个名字有关;

我们只能说,尽管我们分布在大江南北,分散在各行各业,我们都会为彭燕郊这个名字而骄傲。

因为彭燕郊,我们心底深处永远都有一块属于诗歌和文学的天地。

张雷说,每读到这段话,他都会激荡于胸,甚至泪流满面。旋梯书苑的存在,竟和一位大师有了一种情感的渊源,心灵的契合,精神的传承。他就是想做这样一个“传承者”,他说:

安静的时候,我经常会想:比我有钱的人,多如牛毛,比我有知识的人,不可胜数,为什么偏偏是我来开办这个书店?高尚一点讲,是情怀!通俗一点讲,我不过是一个唐吉诃德式的小人物,骑着瘦马,提着长矛和盾牌,毅然走上了行侠之路,我甚至连唐吉诃德都比不上,因为我自己,一个农村走出来的孩子,仆人桑丘没有,骑士的背景更没有!

一言以蔽之——无知者无畏。

就是这样一个精神上的骑士,骑着瘦马,一个人走上了“行侠之路”。除了一般的书籍,他大量收集湘大前辈、在任教师和湘大校友的著作,希望建立一个“湘大文库”,至今有了书籍一千多册。他收集跟毛泽东主席有关的各种文物,如著作、书画、像章等,光《毛主席诗词》就有上世纪50年代至今68个版本,既有正式出版的,也有各种珍稀的油印本、手写本;也有各地书法家所写的毛主席诗词书法作品余幅。与毛主席相关的书籍、画报共有一万余册。

他还到处收罗湘大的各种老照片及其上个世纪中期的各种民间日记、笔记本,使之成了那个时代普通人生活的珍贵史料。我时时感叹,可惜精力有限,不然利用这些第一手民间资料,就可以做出很好的“学问”。而旋梯书苑也由此被人称为“湘大第二校史馆”。

我问,你收集这些东西,大概花了多少钱,他说,七、八十万吧!另外,像一幅《向井冈山进军》的油画,原画收藏于中国军事博物馆,他花了十几万,请原作者王孝柏先生再画了一幅。类似的收藏,他经常为此不计成本。

在这过程中,旋梯书苑也得到许多湘大人的大力支持。如湘大老师、校友自己的书,基本上都是捐的;湘大中文系退休教师吴恭俭把自己家的藏书都捐了出来;还有七九中文铁杆校友王德亚,年,他向旋梯书苑捐献了共41种,本岳麓书社出版的精品书。

还有,在旋梯服务的,基本上都是做义工的学生。有学生说:天堂就是书店的样子,书店就应该是旋梯的样子。他们一边帮工,一边在这里看书、互相交流,得到的是心灵的阅读、精神的熏陶。

是的,“旋梯”已经成了湘大一些学子心目中的精神乐园,一个文化高地。00年,曾经是诗社社长,后来做了文新院老师的郑长天为复刊后的第九期《旋梯》写了一篇序《写诗是一件艰难的事情》,说:

记得某年某月的某天晚上,一个中文系八七级的挚友回学校来,我们坐在泽园草地上喝了很多啤酒。他看着夜色里的文科楼,说看着像布达拉宫。这个学校以后看着像什么,取决于你在这里是怎么度过的。大学四年,这位朋友写了四年诗,我相信正是这段诗性的时光让他能在文科楼上看到自己心中的布达拉宫。

于世俗中见神圣,这大概正是诗歌存在的意义,也正是旋梯存在的意义。

这是作为诗社的“旋梯”存在的意义,也是旋梯书苑存在的意义吧!一个大学,没有一个好的书店,很难说是真正意义上的大学。张雷不光办书店,他还收集湘大大师们的资料,用自己的心去感悟曾经的大师,包括湘大的一山一水,一草一木。他的文字《旋梯书苑纪事》《旋梯:一个诗社与一所大学》《我们的湘大:野史无文自苍茫》《我们的湘大:令人向往的课堂》《我们的湘大:美丽的琴湖》《新翻乐府追汉卿,忍听沧桑话公羊——羊春秋先生正传》等,感动了许多湘大人。他还自费拍摄记录片《书卷山河》,湘大人的著述如绵绵河水、巍巍山峦般被展现出来,让人激情澎湃,感动莫名。如今,他又在参与拍摄彭燕郊老师的记录片,为《寻找彭燕郊》,到处采访。他还在开学季、毕业季和学校的各种重大活动中,自己扛着照相机,去捕捉湘大人的那“听得见声音”的“影像”。有一年新生开学报到,他拍了很多送孩子上学的“父亲”们的照片,一张张看下来,让人觉得,这才是一个有温度、有温情的大学该有的模样。

4

在旋梯,很多学生习惯于在这里静静地看书。许多文化沙龙、学术讲座都在这里举办,甚至有老师把硕士、博士的课堂也移到了这里。

我对张雷说,场地免费,你不能连茶水也免费啊,不然书店怎么维持呢!他便不好意思地呵呵地笑。书店边上有间咖啡店,他也活脱脱把它弄成了一个湘大红色文化展览馆。还有“旋梯食苑”,满墙都是湘大老照片,文化味、湘大味十足。但他自己戏称:环境一流、饭菜二流、上菜速度三流。湘大的老师,特别是文新院的老师,为了支持旋梯,经常有意识地会把饭局放在这里来。但情怀终究架不住商业逻辑,“旋梯食苑”这么好的一个码头,也是以“店”养“店”的最好方式,却因为缺少一个能干的经理人,始终不温不火,甚至难以为继,可惜了。

旋梯食苑,一个挂满湘大老照片的怀旧餐厅

我跟张雷说,你本质上是文人,还是把“旋梯食苑”盘给更合适的人来经营吧,因为光有“情怀”是不够的,他说好。

也许,张雷就是这样一个充满“情怀”的“唐吉诃德”,但是“骑士”的时代已经变了。

张雷说,他的目标就是要打造一个以“旋梯”命名的湘大原创的文化品牌,他为此差不多已经倾尽所有。他说,在“付出”的同时,其实已经得到了很多,而这些是无法用“钱”来衡量的,也是光有“钱”远远得不到的。而以“功利”论,他所收藏的这些“物”,本身就已经是一笔宝贵的财富,所以,他已经不像以前那么焦虑,已经更淡定、从容了。

如今,他还心心念念,谋划要下一盘更大的棋:在琴湖边上,建一个湘大博物馆群,包括毛主席诗词陈列馆、湘大学术馆、湘大影像馆、教授书房名师纪念馆、杰出校友展览馆、湖湘文化博物馆、古陶博物馆,还有一个旋梯诗歌纪念塔,一面拓荒者之墙,刻上湘大建校时来自全国各地的63名教工的名字,筚路蓝缕,以启山林,他们就代表了湘大的历史。

想想,这“七馆一塔一墙”依山傍水,与琴湖山水和谐统一,构成一个园林加文化的统一体,既是湘大第二课堂教育基地,又是对外宣传和交流的一面窗口,还是一个观光休闲的文化主题公园,一个既有颜值,又有底蕴、有内涵的大学,就应该是这个样子啊!

那天,张雷把琴湖博物馆群的规划图拿给我看,介绍每个馆的功能和已有收藏。我问资金从哪里来?他说可以成立一个“旋梯基金会”,已经有不少校友表示支持。博物馆建成后,捐给学校,包括他自己的收藏,基金会只参与管理。

张雷说,这就是他的旋梯之梦,湘大之梦,他说:

湘大复校之初,荒山建校,筚路蓝缕,举全国之力办新型大学,应者云集,有凤来仪;大师荟萃,屠龙技成;于今学风淳正,虽非百年,但已形成独特的精神气质:仰望星空,傲气在胸,脚踏实地,自由生猛。国与大学同,首要者是精神,精神日新德日新,纵观五湖四海千余名府夤校,吾湘大,殊为罕见!

旋梯诞生于此沉沦和崛起之时。我则扬言母校是一股清流,偏居一隅,形同牛津,若能坚守,自成体统。况优秀之寒门生源十之六七,淳朴写在脸上,理想藏在心间,朴实无华却又奋发向上,心地善良更有胸怀无边,未来诚可待也!

听着张雷的描述,我也被感染了。在功利主义盛行的时代,唐吉诃德式的理想主义,也许更有了它的可贵之处。

攀登者把过程留给脚下的梯级

它们正殷勤地在转折中进行有节奏的退却

无限远的远距离里,上升,上升

无限广阔里闪动着眩晕的微光

团团烟雾不断缠绕、聚集、消散

旋梯,沉醉于上升,转折点紧接转折点

每一个转折点,闪光。云层里的霞光

雾海上的航标,在闪光

上升,上升,已经看得清清楚楚了

那尖锋,那无垠的碑碣

那发着冷峻的光的

最亮点

——彭燕郊《旋梯》

我也仿佛看到了那“光”,那精神之“光”,理想之“光”,宇宙之“光”,在无穷尽的远处和高处,熠熠闪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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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片/何云波张雷

文字/何云波

编辑/张梦媚

责编/丁德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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