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辽西,听取蛙声李文立之时令开花

十年九旱,是一个具有杀伤力的词组。十年九旱,在不动声色中将生活在夏历的农民的心割碎。太阳不再是温暖的代名词。毒辣是这个季节最穿透人心的万簇利箭。毒辣炙烤着大地,炙烤着大地上所有光合作用的绿色和惹着蜂蝶的花朵。似火骄阳,此刻成为扼杀人们渴望的罪魁祸首。诸神渴了,大地渴了。骄阳的毒辣让家乡的大河水泡都失去了流动和跳跃。河床上是龟裂的瓦当一样的泥片,开裂,形成连绵不断层层干旱的痕迹。蝌蚪在上面刻画着蝌蚪文,纵横交错,笔笔都是辛酸的抑扬顿挫。炙烤让家乡的蛙声绝迹了。在辽阔的大地上,绝响。长夜漫漫。记得那么一片蛙声长鸣的湖水,在夏夜的星空里,晃动着柳丝和月亮。这个小湖,我称她为柳丝湖。湖上只有一棵同根的双生柳,呈飞翔的姿势,相互撑起的飞翔。在荒山秃岭间,在风尘仆仆的岁月中,这样的飞翔,让我知道什么是相濡以沫,什么是天荒地老。柳丝湖水在起伏的山坡上,双生柳在葫芦样的湖水里。湖水是难得的泉水,泉水自水草丰满的水泡子里酿出,清冽可鉴,有暖手的温度,透明的青色小虾,游进游出,弹伸自如,嬉戏热闹。清泉自石上,石板上,石头上,石粒上,涓涓成流,于水草中汇成蛙鸣之湖,湖水四季清澈见底。从泉眼到柳丝湖有一里之长。流经的两岸是红土崖,红土崖上生长着榆树杏树梨树杨树松树。有时村民会将鸭鹅赶往崖下,牧放。鸭鹅形成规律,定时回家。白色的羽毛在崖底的草丛中混杂,但是游过鸭鹅的水并不见污浊,照样清流徐徐流泻。汇聚到柳丝湖上时,只有晴明的涟漪荡漾扩散。冬天时,柳丝湖只有薄薄的一层干冰,透明的可以看见没有冻死的鱼儿,在局限地游动。鱼是鲫鱼瓜子,长不大,永远寸许。那些透明的小虾是绝对不离开那个温暖的泉眼的。有小孩儿用网网回家,离开原来的泉水,小虾拉弓即死。那些小虾是属于泉眼的透明神虾。春末夏初,在飘满杏花和梨花的落英清香之后,水漾成宝石绿色。在绿色的涟漪里,青蛙不知道从哪个世界里探出花纹的绿色脊背。青蛙成群出没,出双入对。柳丝湖里没有蟾蜍,绝对没有,这绝对不是武断。老百姓说蟾蜍不会鸣叫。蟾蜍出在泥坑里腐草里,他们更善于躲在向阳的墙根儿或涝泥塘里。他们习惯那样的环境,然后蹦跳着走向大田或池塘。柳丝湖水里的清澈只容得下青蛙的干净。这是一群定居的青蛙,他们生于斯长于斯繁衍于斯,并不迁徙。忽一星月夜,湖水里的青蛙开唱。这夏日的情歌,一旦开头,就此起彼伏,没完没了,如夜莺,要唱破喉咙才肯罢休。在独居的日子里,这样的蛙鸣令人心头震颤,隔着路,隔着树,隔着院墙,破空而入,直刺入你的心灵深处。这时,索性放下手头的一切,独步在空荡荡的校园里,听蛙鸣叱咤风云,一声高,一声低,将夜晚敲打斟酌成一支宋词或元曲的婉约。这样的蛙鸣,只可远听,隔着那么多可以回响的震荡,才更悦耳。这极具穿透力的蛙鸣此后一直跟随我,萦绕在心,在我的耳膜里说着丰收。多年以后,当我走过柳丝湖,双生柳已不知去向。柳丝湖已经成为尾矿排放处,乌七八糟。遥远的蛙声像是从世纪之交的出口处袅袅传来,在天堂抑或地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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